A deep-sworn vow

host:(weibo@) Gwendolene / 莳一

"Tenía la respuesta preparada desde hacía cincuenta y tres años, siete meses y once días con sus noches."

【威士忌组】燃烧的法庭 / The burning court

深夜天台上一发枪响,男人被击碎心脏死去。一出完美的悲剧开演了。


【脏器掮客的供词】


琴弓靠近琴身时琴弦就会颤抖,好像预料到了情人的到来——某种意义上就像我和你们,对不对?哦,你在想这个倒腾肮脏活计、手指蜡黄、连头发都发出福尔马林臭味的阴沟老鼠才不配用他仅剩的一颗金门牙谈论什么小提琴。这是偏见,可爱的小姐——不好意思,FBI高级探员。

嘿,这都多少年了,你们还没换上意大利浓缩咖啡机?需要我去和玻璃对面的长官聊聊吗?……不用谢,甜心,举手之劳,也是为了我自己嘛。我的律师还在从南卡罗莱纳飞来的路上吧?未来七十二小时里这颗宝贝门牙可受不了这垃圾咖啡。好了,现在,就随便聊聊吧!这么多年你们可算逮住我了,只可惜了后备箱里刚到货新鲜水灵的肾肝肺。名字?噢,这倒问住我了。不知道。“名字”一概不知。和你们相反,在不见光的世界,我们只和死人共有秘密。


【Rye的供词】


是我杀的。

波本?哦,他赶来了,那小鬼那天大概喝了牛奶早早上床睡昏了头吧?收拾叛徒的业绩分享不了,开了个洞的手机我就给他留作纪念了,但从苏格兰威士忌的真实身份至今石沉大海这点看来,哪怕那位魔女的宠儿也没法用报废的芯片翻盘……没错,他们要好得很。号称组织内首屈一指的情报专家居然没察觉到亲爱的好搭档是日本公安的警犬,现在大概正丢脸地缩在安全屋里痛哭流涕吧。

……波本?

哼,那可太妙了。走着瞧。如果这次嗅觉失灵果然不是意外,告诉琴酒把他也留给我。这次我会瞄准他漂亮的脑袋。不知道那时多少赞助人会伤心落泪?


【Bourbon的供词】


哦呀,晚上好。上次见面还是在小姐的生日晚会上吧?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真是受宠若惊。您别来无恙?哦,请原谅,这是个傻问题,鉴于贵社东南亚子工厂的商事仲裁不出意料大获全胜……哪里的话,区区小忙何足挂齿,能为您尽一点心是“我们”的荣幸。

我身后那个贼眉鼠眼的侍者?……让您见笑了。如果您不介意,我们去露台上吹吹夜风好吗?说实话今晚我有些贪杯。

……非常感谢。我向您保证不至于到借酒消愁的程度。只是这段时间琴酒的落井下石而已,您知道他那个人心眼小,又一向不大喜欢我,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或许伏特加关门时夹了他的宝贝头发,又或许他嫉妒我和您交上了朋友?……博您一笑而已。今晚月色很棒,可不能任由那些自以为能趁火打劫、嗡嗡打转的苍蝇和他们怎么也没法藏好的针孔摄像头煞了风景。

他的名字?苏格兰威士忌。

……是的,真的很遗憾,它曾是我最爱的酒。

更遗憾的是行刑人并不是我。您或许没怎么听过,他不太出席这种场合,是在实战部队摸爬打滚的野蛮人。手上沾血对那种人而言倒是难得的勋章呢,最近相当春风得意。当晚我赶到时人已成了尸体,尸体又不会说话。起码这个时候应该互相协作寻找线索吧,可那个刽子手不光莽撞地打碎了那人口袋里的手机,还一脸漠然地硝烟未散尽就转身退场,只可怜野狗似的丢给我一具一无所有、无从查起的遗体。是啊,那人身上什么都没剩下……甚至衣服上都没怎么沾到毛发。当然,当时只有一发枪响,在我赶到前的几秒里莱伊应该没有机会摸走什么东西,但……该怎么说呢?如果未来某天证明苏格兰威士忌实是遭人陷害、还没来得及辩白就被塞了满满一嘴黑麦灭了口,起码我是不会感到太惊讶的。

实在抱歉。对不起,这样喋喋不休太不像我了……看来这徐徐夜风完全不足以吹散酒醉,如果您允许我不负责任地将一切怪罪于酒精……是的,最近不太好过,但不过是暂时性的挫折。没有什么是盛夏圣特罗佩港的海风治愈不了的,两周后我们就启程。没错,还是贝尔摩德和我。保镖?嗯,事实上我想我算半个私人厨师,毕竟装进她的比基尼收藏和假日专用香槟之后那艘可爱的小艇怎么看也载不动第三个人了……哎呀,不该这样谈论一位美丽的女士。请不要声张,这就算您与我之间的秘密。

临走前能和您见上一面真好。真对不起,明明好不容易才能和您单独相处,倒害您听了这么半天丧气话。

……您也每年都去南部度假?真巧。让我猜猜看:尼斯?马赛?……难道也停泊在圣特罗佩港?……太妙了。或许我们会不期而遇。虽然海上时间流逝不同于陆上、无法立下任何有形的约定,但若有幸在地中海上再会,我保证不会重蹈今晚的覆辙,将宝贵的时光白白浪费在谈话上。

到那时……唔,但愿糟糕的事都已经过去。但如果还没有……

……您能帮我忘记吗?


【清扫专家的供词】


好了,看清楚地址,上路吧。听好:永远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地方。客户不需要知道我们是谁、从哪里来、每晚梦见哪个女明星,反过来也一样。再过几小时太阳出来后开这条路就没这么舒服了,要赶在小鸟们开始唱歌前返程。

紧张?你连话都不用说,低头干活就行。要不是上个月扭到了腰我本不想收什么徒弟,但不可能让客户白白在那儿等上半天……唉,岁月不饶人。年轻时我曾开着一辆V8引擎单排曲轴的宝贝时速130公里两小时从洛杉矶赶到圣地亚哥,一票就赚得盆满钵满。运了什么?哼,踩油门的瞬间就忘记了。现金支付!这才是你要计较的。

当然,这不是什么体面的工作,业绩再高也不会有人邀请你去参加那种有香槟和水晶吊灯的华丽晚会。但那种玩乐也没什么可羡慕的,不信等到凌晨两点你去那些大房子周边转转,十有八九能捡到晚礼服上挂满呕吐物的年轻小姐,有时候还有先生。但就算落魄到只剩一只鞋他们还是不会上你的卡车。为什么?因为你是个清扫专家,而他们不是垃圾。起码他们自认为(还)不是。


【“冲矢昴”】


冲矢昴,27岁,东都大学工学部研究生。原住地东京都米花町2丁目23番地木马庄,现住地东京都米花町2丁目21番地工藤邸。他和著名的工藤一家非亲非故,搬家是因为原公寓被纵火焚毁。爱车为红色斯巴鲁360,驾照更新不满6个月。左撇子,戴眼镜,英俊挺拔、言谈文雅,喜欢家庭料理和高领衫,突然以荒唐理由向导师请假的频率也比一般工学部研究生稍高,最近正给米花町一位有名的发明家当助手。传媒学者应该用他作研究对象,因为围绕他每发生一件引人注目的事件,总有另两条扰乱视听的传闻悄无声息紧随而上;每周他花一半时间精心筹谋抛头露面,另一半时间又处心积虑,将这所有痕迹都抹去。

即便如此也有热心的同学时不时邀他小聚。这一般意味着在小型居酒屋大醉一场,如今却常去米花町的时髦咖啡店。近日波洛咖啡馆因两点人气高涨:物美价廉的火腿三明治和笑盈盈做着三明治的年轻店员。“深色皮肤蜂蜜金色的头发,好像是混血儿,据说凑近了看眼睛颜色是……”蔚蓝色。冲矢昴明智地仅在心里接了话。他从没去过波洛咖啡馆,不可能见过那位店员。他堪称隐士的生活方式也不可能与咖啡馆里侦探的日常路线意外交汇。

“第一次是米花百货商店的炸弹事件,被困在商店三楼动弹不得时我在人群里看到了他。毕竟外貌特征非常显眼不是吗?但也因为事件那天的接触仅限于远远一瞥。他始终没有注意到我。尽管时隔多年,我知道是他。

“再见面又与恶性犯罪事件有关,疑似银行抢劫犯和连环杀人犯将小学生挟为人质逃亡,警方赶到前我们协助毛利名侦探追踪,最终在玉石路上拦截并控制住了犯人。不,我并没有做什么,事件圆满解决归功于名侦探助手精彩的驾驶技术和另一位高中生年纪的少女摩托车骑士,以及当然了,整个过程中发号施令的毛利名侦探。……话说回来这个地区真是案件迭发,从前就这样吗?

“第三次是在终点站不明的漆黑列车上,一如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原著,悲情复仇剧以汽笛为信号开幕,列车上的所有乘客既紧密关联又互不相识。我与他的剧本仍遗憾地无法交叉,作为不起眼的配角,我所做的不过是在听到门外他的声音时拉开门确认主角已经到位。那一刻距离极近,近得哪怕隔着层层迷雾也能清清楚楚看到那双蓝眼睛。

“从前……我也认识一个瞳孔那样蓝得像晴空的人,因为那种瞳色对光线敏感,白天外出时常戴着贝雷帽。那个人也擅长料理,或说将甜蜜迷人的料理作为手段,拥有将人们的秘密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魔鬼的才能。杰出的观察力和洞察力,争强好胜、大胆无畏,许多人明知他来者不善,但不知不觉就情愿为能溺死在他酒窝里的特权而倾家荡产。那个人也总游走在危机之中——总是遍体鳞伤,哪怕两年前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离医院和墓地的距离也差不多一样近。但因为我们不是任何意义上的朋友,他一边任血液汩汩涌出头皮一边赌咒哪怕此刻人类灭绝地球上只剩他、我和一个羊癫疯病发的患者,他也不会选我拿针为他缝合伤口。这还能怎么说?只能放他离开……所幸两年前的那个深夜并不是最终审判日。

“之后我彻底与他失去联系。以他的立场这无可厚非,从我的角度就无比遗憾。他那孩子气的咒骂到底是正确的,哪怕假设中的羊癫疯患者真的手一抖割破了他的大动脉,也比得到准确处理顺利愈合的伤口里被埋了微型定位芯片要好料理得多。两年间我多次试图搜索他的踪迹,或尸体,但世界上所有大街小巷的监控探头加在一起也捕捉不到一个决意隐身的神秘主义者。履历记录里的号码成为空号,世上金发碧眼的人忽然变得那么多。”

——想来也是一场惨痛的失恋,所以:“对不起。”冲矢昴一如既往面露遗憾的微笑拒绝了聚餐邀请,因为家里的咖喱再不吃就要坏了。

第二天他以突然身体不适为理由请了假。在同一天无独有偶也使用了这一蹩脚但有效理由的还有一位就读于米花小学的小学生及他楼下咖啡店的明星店员,同时认识这三人的人群中无人将三者联系起来。这一天的白天如不受欢迎的暖场演员般迅速退场,奥斯卡颁奖典礼在万众瞩目下拉开帷幕。

“……姓名不明,国籍不明,年龄未知职业不定,生死不明。讽刺的是为了从茫无边际的汪洋中捕猎鲨鱼,必须先相信它超凡卓绝的敏锐嗅觉能在几百里外嗅到血腥味。他已经很接近,他会来的:将他无法抗拒的诱饵准备就绪。既已露出破绽,就孤注一掷让血液汩汩流出,请渴望已久的猎物自己送上门来。夜幕降临,群狼疾走,届时他将按响门铃,为这场无聊的追逐画下句号。

“但在那之前必须保持距离。一介大学研究生能做的只有在彼此察觉不到视线、毫无关联的遥远场所一边搅动咖喱一边祈祷,希望时间果真是一剂良药……希望他允许自己的伤口得到治疗。哪怕最终事与愿违,希望他安全,不再受到伤害。”


【“安室透”】


米花町居民开始习惯他们波澜万丈的日常正吸引全国侦探前来定居的同时,围绕安室透的流言也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生出枝蔓,形成相对完整的理论。每当夕阳的光线使整个世界显得和谐优美,他提着水桶笤帚在铃铛声中走出波洛咖啡馆,使最爱猜疑的人也心平浪静。他几乎记得每一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客人,最羞怯沉默的人都愿意向他吐露心声。一部分人仍在相信他其实隐瞒着真实身份,侦探业仅是这段时间的兴趣爱好。

熟客中的熟客毛利一家是这天最早的客人,宿醉未醒的父亲身后跟着眼睛红肿的女儿,脚边是一脸无可奈何的小学生。前情提要不难拼凑也不稀罕:醉酒名侦探沉迷小钢珠消息全无彻夜未归,逼得女儿险些要报警。天气有点热,再来一杯冰咖啡吗?笑容满面的安室不容置喙插入战场。芳醇的液体汩汩注满瓷杯,火几乎就要熄灭时店员偏偏又说了句可能最不合时宜的客套话:“毛利老师一家感情真好。”

“我是说,”面对同时一脸复杂的父女,安室灿烂地微笑:“虽然三位的食量差异明显,比如柯南的儿童餐几乎只有毛利老师套餐的一半,但因为小兰小姐下意识一直关注着柯南有没有挑食,毛利老师则时不时听广播看报纸放慢速度,最终三位总在差不多的时间一齐用餐结束呢。只有常常围着餐桌其乐融融一起吃饭的家庭里才能产生这种默契吧?所以说毛利老师一家感情好,真是叫人羡慕。”

波洛店长刚收到几箱青森特产红苹果,这天的甜点是特制苹果派。虽然大家并不都锦心绣口,但美食当前谁都会吃。餐后小五郎留下钱包回去补觉,毛利兰向安室道歉并道谢。后者过于明显的装糊涂叫她笑了:“不过我也知道安室先生的秘密。”女高中生顽皮起来:“您大概从小时候就开始下厨了。从动作上能看出来。”

安室呈现出恰如其分的惊讶,随后也笑了:“不愧是名侦探的女儿。苹果派怎么样,会不会太甜?”

小学生诚实地吐了吐舌头,给两人又挣了一杯咖啡。等水烧开期间安室供认不讳,自述直到初中晚餐常是面包或便利店的盒饭,每到郊游或运动会的日子就格外羡慕提着丰盛便当盒的同学,所以才学起油盐酱醋。一开始酸甜咸辣都把握不了就逼朋友帮忙尝味道。但成长期少年们顾不上甜食,所以他是到波洛工作以后开始学做蛋糕的。 

沙发上的小学生晃了晃两条小短腿。“跟小兰姐姐一样嘛。”他意味深长冲安室眨了眨眼,“毛利大叔喝醉酒以后说过,小兰姐姐升上中学后开始学做菜了。”

有几秒他们只是对视并微笑。适时电热水壶开始鸣笛,安室顺理成章转身踱回料理台:“……但苹果派除外。”柯南应声抬头时只看到他的背影,而背影传达出的情感通常很模糊。

 “苹果派从那时候起就常做,因为朋友的老家也每年都寄来苹果。”他取下水壶,缓缓注入滴滤咖啡机:“有一年他甚至搬了一箱到……工作场合,说给大家补充营养,所以我又做了苹果派。吃得最多的竟然是另一个工作伙伴。那是个面无表情、不讨人喜欢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喜欢甜食的样子。我觉得好笑,之后每次做都比前一次加更多的糖。那个男人却好像浑然不觉,总吃完了才喝一口罐装黑咖啡。平时明明料理里一出现纳豆或青椒就会立刻皱眉头猛抽烟——为什么对苹果派的甜度倒特别迟钝?至今我仍想不明白。”

铃声叮当,又一组大学生热热闹闹来店。来吃早餐的顾客留到午餐时间就不礼貌了,两人只有一杯咖啡的思考时间。“或许那个人只是坏心眼,不想让安室先生的朋友吃?”毛利兰边结账边猜测。

“……又或者他是外国人?”江户川柯南跳下沙发,仰起头安静地注视低头找零的安室:“之前电视上播的世界甜食特辑里说美国的甜点口味都很重,而且还讨厌纳豆——那个人,难不成是美国人?”

金发店员从收银台后出来,体贴地为两人拉开门:“不知道啊。”室外接近正午的阳光叫他下意识眯了眯眼,他露出由衷遗憾的微笑:“下次见面时会问的。那个人欠我很多答案。”


【赤井秀一的供词】


他面对孩子容易心软。从这点可以得到很多推测和结论,但越在近处获得的情报越可能是精妙设计的情节,因而针对他无论铺出多大的计算过程都枉然无益。不过在他热爱风险的同时风险也爱着他,早在那时他已犯下更决定性的纰漏:没有在第一时间离开那个天台。直到组织的清扫专家到场他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坐在那里,连老练的搬运工身形都有一瞬间凝滞,好像分不清哪一具才是该装上卡车的死尸。

有人说他们是情人——如果真是情人倒好了。之后他竭力维持“波本”。当时在组织内千夫所指、腹背受敌,咬牙忍辱暂时躲藏起来是明智的,但好像深巷拐角的安全屋作为庇护所之于他受创的精神还不够与世隔绝,他捂起耳朵埋头潜入了他自身的深处,并在那里放弃了呼吸。在我面前他表现出的症状是神经性厌食: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摄入或被迫摄入食物都全数呕吐出来,连吸入一颗窗帘上的灰尘都会引起戏剧性的剧烈咳嗽,咳声又一天天衰弱下去。因此那时我有两个选项,其一是判断这是波本又一场倾情投入的陷阱演出、嘲笑他并即刻转身离开,其二是留下。我选择了把他的四肢分别铐在四个床脚注射葡萄糖,直到那双眼睛重新燃起对我的憎恶。

那居然是我最接近真相的时刻:可怖的真相裸露在那里触手可及,又海市蜃楼般消失。那之后我们搭档出任务时剧本仍千篇一律,确认手表时刻一致,他戴上白色手套离去,转瞬又悄无声息出现在瞄准镜中。扮演的角色包括侍者、青年实业家、魔女的随从、学生;有时救,有时杀,有时只为擦肩而过。直到空间的紧张感达到饱和的前一秒他都温柔地注视目标,再以一个秘密的眼神或手势,呼唤远方镭射的瞄准光点给予致命的一吻。

“虽然是我扣的扳机,但子弹好像听他的指挥。”苏格兰威士忌曾笑眯眯评价。请不要试图转嫁责任——衣服被溅到血的波本唠唠叨叨,那位好好先生就真的挤进浴室提出帮他洗衣服。扔了烧了、求那个女人再给你买、真是叽叽喳喳的小鬼——“我”在房间另一头维护枪支。苏格兰威士忌很快被赶出浴室,一边哀叹任务完成前还不能转移一边点烟并主动借火给我。等到出来晾衣服的波本猝不及防被满房间二手烟呛得咳嗽,他就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一样笑起来。

最糟的时候我以为会同时失去他们两个。

好奇招来厄运,傲慢遭到惩罚,谨慎与懦弱的界线模糊不清。错以为已接近完成的拼图被打得粉碎,直到那个聪慧的少年将最显而易见而至关重要的一片碎片终于送回我手中。自称“透明”、“无”的他能成为想成为的任何人,波本则是组织内不戴项圈不配缰绳、神出鬼没的美丽猎犬,但如果这两个侧面都不过是面具、其下还掩藏着第三张不为人知的面孔,那么如同神话中那个被打开过一次并引来了地狱的盒子,尽管人间悲剧迭起,希望尚未逝去。

……但不愧是“不存在的组织”,哪怕锁定目标也挖不出什么情报。在最后关头终于赶到的邮件标题栏空白正文不过一行,五个音节、九个字母,想必会在唇边形成美丽的回响。

咔哒。取下颈间的变声器。删除邮件,按灭烟头,于万籁俱寂深夜的黑暗中呼入一口气。

是吗,你的名字是——


【降谷零的供词】


走进那个房间会感觉到你,好像你随时会从沙发背面坐起来,边笑着说“疼得要命,是字面意义上真的几乎要疼死了”边冲我眨眼睛。牙刷、杯子、枕头,一切可能附着DNA的物件都被清除,但没拆封的替换剃须刀片还在抽屉里,你的香烟灰在地毯上烧穿的洞也抹不掉。你真是优秀的潜入搜查官:离开后你曾在这里生活的痕迹才浮雕般显现出来,死亡像录音机里滚动的磁带被突然被扯断后刺耳的回声。

那之后没有多久,和那一天几乎一模一样的凌晨降临了。同样气味、同样颜色,一角天空以同样先慢后快节奏忽然明亮,好像谁忽然结起一条莫比乌斯带打开时空通道,只要我等得够久,你就会跨越夜色回到我身边。我的床边有一把铁管椅子,赤井在那里没完没了地抽烟。几天后组织喽啰没准头的流弹打碎了窗玻璃。一如既往我们处理了他们,在清扫专家抵达前撤离。他开车,我们之间没有对话。

只有你不在这点不合逻辑。无论多少次重复演算都报错。你应该在这里的——不应该不在。你应该活着挺过这一切,在阳光下摘下兜帽背着贝斯放声大笑,几年后遇见一个女孩结婚生子组建家庭、度过快乐幸福的一生,就像这个国家里其他无数善良勇敢的好人,我们正是为此顽强战斗,没有理由你无法得到这些。纵使内心知道每天都可能活不到明天,习惯了行走在钢丝上却也逐渐以为踩稳钢丝或许能走到对岸。小时候我们一无所有,身上创可贴的枚数远超口袋里的硬币,但这从来算不上什么烦恼。那些年里我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我们曾相信那样就足够了。

如果赤井不在那里就好了。如果只有我们就好了。磁带不断倒带回到最后一刻枪响之前,盒子里的猫尚且生死未卜。逃跑吧——无论被谁阻拦,杀死他然后逃跑吧,每踩上一阶台阶都更强烈地这样祈求。放弃任务吧,改头换面抛弃一切哪怕逃进热带雨林凿独木舟——活着——活下去吧!随后枪声响起、天台的门被推开,全身浴血的可憎刽子手却不是琴酒,不是伏特加,不是任何对那个组织誓约忠诚的黑衣爪牙或喜怒无常的千面魔女而是赤井秀一。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他怎么可能比我更早?……

然后咔哒,重新播放。你的血液汩汩流出,天空忽然明亮,很快街上一无所知的人们将要互道早安,不知名的鸟们正在清嗓准备啭鸣。如果我再迟一些离开,可能会有人在多年之后也记得那天清晨从那栋废旧大楼里曾走出一个身上特别是耳廓都沾有红黑血迹的人。那人的记忆可能模糊,又进一步指认该危险人物的特征是一头黑色长发。那个傲慢的混账大概以为我在悲恸中不知道他一直都在对面楼里。果不其然两年后他贸然行动失败暴露了真实身份、“莱伊”死去,又两年后,在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山道上,赤井秀一也突然死了。公然仇视他的“波本”被琴酒蓄意完全排除在狩猎之外。讽刺的是他总算一雪前耻的纪念地竟是我的日本,确认爆炸汽车中遗体指纹的是日本警方。

贝尔摩德将那段录像系上鲜红的缎带寄给我。“小心呀,波本,”她甚至在辗转失眠无事可干的深夜专程打来电话:“怎么与你走得近的人总有多重面孔?”

我请她担心自己。因为近来我们常打交道,论假面谁也不及她多。

倚仗BOSS对她的宠爱和特权,我们基于这段录像在脸上装饰疤痕,选定舞台开始表演。银行劫匪让亡灵残影上了电视,闹剧第二幕除了被选定的观众,果然就招引那辆黑色保时捷365A不请自来,还配着两柄聒噪无用的来福。也就是说哪怕当时在场的琴酒也对赤井就那样死了心存疑虑!就算他姑且算是目睹子弹打穿他的肺和头颅还闻到了车辆被点燃爆炸的汽油味,当他回头品尝胜利的果实,一遍遍审视那段录像时脑海里也仍有一个没有面孔的细小声音会质问他:连BOSS也心有忌惮的银色子弹,如果他还活着呢?并不是自己亲自动的手,尸体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识,虽说九死一生——万一他真的逃出生天?

……万一他真的死了呢?

万一他真的死了呢?

但无论如何……无论如何这场漫长的战争都要继续下去。至今没有一双手摸索到黑夜中怪物的完整轮廓,没有一双眼能观察并锁定它的命门,它的须发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伸入无数权势力量的内部。要连根拔起光靠一发子弹根本不够,必须在敌人周身织起无形却紧密的渔网。基尔是什么人?至今为止在哪里活动,和什么人群有过接触?……假如她确实在琴酒授意下杀死了赤井,她入院期间持续昏迷没有被FBI撬开口的说法是可信的;但这若是局,午夜魔法解除的同时琴酒势必再次把枪口对上她的太阳穴。隶属不同组织的搜查官就像在各个码头向海中垂下的鱼线,依潮水流向,有时无法避免纠缠打结。但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所有人都是为了更深地潜下去,像沙漠中小心翼翼收集每一滴雨水、坚忍地将根不断向下伸的植物,直到其中一株触终于碰到地下水——终于接近到能听见“那位大人”心跳的程度,到那时打碎油灯、点燃车辆、引爆炸弹怎样都好,不惜一切代价为远方等待已久的子弹照亮目标、开辟道路。

为此需要沉重的筹码。需要牵连复数有名有姓人物乃至能惊动那位大人的大事件——比如揭穿来叶山道的魔术、捕猎不存在的幽灵。没有回头路,必须向前走。我将再次推开门——再次打开盒子。同样在夜晚,但绝不会迎来一样的早晨。


【南越名海难者无缘佛之碑:亡者的供词】


最后一刻我离奇地想起苹果:丰硕芬芳的红色果实,可能还有一些留在安全屋里没吃掉。不接受他人给予的食物是无论哪个组织的潜入搜查官都知道的天字第一条基本规矩,看到我把那箱苹果扛进来时零的表情极其精彩,本来就大的眼睛几乎瞪成铜铃。他不假思索连珠炮似的讥讽刻薄话名为波本的酥皮里裹着实为降谷零的果酱,但反正只有我听得出来。

然后是花香,由微微的香草开头,伴随蜂蜜、奶味和木质系的香气——克里尼利基14年单一麦芽苏格兰威士忌。这是我们第一次搭档完成任务后琴酒送来的慰问礼物,还带着酒行明码标价的发票。莱伊回来后看了冷笑不止,“波本桶苏格兰威士忌,”他惜字如金,将酒标转到正面,又恶劣地瞥一眼波本:“别称小猫威士忌。”在我们之中只有他平日会面无表情喝这些冠名真人就在他眼前的洋酒。莱伊比我们年长几岁,生着漆黑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和绿色的眼睛,和零一样是混血儿,但零提到他就吹胡子——由于身高差,是吹我的胡茬——瞪眼。他们同处一室容易冲突,好像片刻都不能允许对方注意力从自己身上偏离。

“扔掉吗?”等到莱伊去阳台抽烟,我询问波本。他的回答是转身去厨房取来两个放有圆形冰块的杯子,冲我眨一眨眼,仿佛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他比较喜欢日本酒也不用威士忌做菜,剩下的就照样放在厨房,但莱伊从来不喝。

说实话不光莱伊说的话,仅他出现就叫我震惊。他突如其然出现并给出此刻最天时地利人和的说辞,一如拄着拐杖的巫婆来到森林深处对白雪公主递出苹果。“这果实是没有毒的。”巫婆作势咬了一口,被夺取配枪的他握住枪管开始说话。“放弃吧,”他循循善诱,“放走你一个人轻而易举。”相信他吗?如果可以,多想相信啊。

中调,经波本桶陈酿的特征淋漓尽致显现,太妃糖般香甜交织的醇厚口感——适合搭配雪茄。但零不抽烟也完全没有喝酒的习惯,就算是我,如果冷不丁对他说“把这个喝下去”他也会眯起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等我在下一步解释劝诱中自己露出马脚或易容的假面糊开,换言之直球成功的可能性大概还不及让莱伊放反话刺激他,但那个男人不在这里,而机会仅有一次。难说是慈悲还是惩罚,时间忽然缓慢下来给人以回忆、踌躇、眩晕的空隙,直到长发男人脸上一瞬间的惊愕证明忽然响起的金属楼梯上的脚步声不是我回想中的错觉也不在他预料之中,高于我理智之物就在那瞬间做了决定。

尾调是浓郁的橡木香气,胡椒和若有若无的一丝海咸。不,咸味可能是莱伊下意识回过头时长发扫过我的鼻子——开个玩笑。我当然清清楚楚记得,几小时前才喝过嘛。刚完成另一件任务的波本精疲力竭回到那间我们曾使用的安全屋撞见我正在处理许多物品,最后剩下的就是那瓶令人怀念的酒。“扔掉吗?”我尽量回忆起那一天的表情和语调。正因为零优秀的头脑在重情的性格驱动下连再小的事都不会忘,才能十拿九稳诱导他微笑,果然给出与当日一样的回答。

从小到大我几乎没对零说过谎,因此他不知道对他说谎的我是什么表情,希望这点好歹能成为理由。哪怕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无论如何仅此一次。对莱伊——赤井也一样,如果他说的是实话,这确实是他的真名且人死后灵魂会出窍,我的灵魂会告诉他其实早在他到场、甚至早在我拥有一个酒的名字前就已下定这个决心,不是一瞬的疏忽或勇气使然。零或许能明白这点……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必须在他试图插手前一劳永逸、永绝后患。抱歉啊,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情况实在太过凶险,好歹这一次就听我的吧!……此后你将不得不孤身一人在黑暗中仅倚靠心底的信念熬过漫漫长夜,如果故乡的八百万神明能听见我在异国土地上发出祈祷——至少在这最后一天,在即将到来的这个早晨,愿你醒来的时刻世界光明满溢。

如果要保护他的心,应该活下去。如果为了保护他,我该死去。世上最简单的二选一。

我在他那杯威士忌里洒下安眠药。

我扣动扳机。

 

FIN。


LOFTER不能设置文本居中非常煞风景![・`Д´・ ]

我觉得背叛的舞台是青山老师情感戏的巅峰,虽然他自己好像不这么觉得……另外就是虽然海两岸许多太太写/画苏哥临死前向赤井托孤(…),这个事上我持完全相反的意见。

听着宇多田光的《letters》想这样写,因为那首歌编曲精致如浮光织锦,又饱含强烈的情感。

君がいなくても太阳が昇ると  新しい一日の始まり

ああ 両手に空を 胸に岚を 安らぐ場所を 夢に続きを

君にお别れを

PS:推荐读完后再回到开头第一行。

PPS:小兰姐姐和柯南的两种推理都是正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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